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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促小姐是全新行業,沒人想過有這樣的桌邊服務,從夜…
文:林立青-酒促小姐
那女孩的胸部墊出了乳溝,不自然地在旁推銷啤酒,酒客來來往往,女孩低身說著:「試試青島啤酒好嗎?」那桌全是男人,只喊著:「妹妹要不要陪喝?」女孩尷尬地推了兩句,在開瓶之後,微微舉起酒杯,啜飲一口後低了頭,幾個男人繼續起鬨,最後她滿杯一飲而盡。
一陣笑聲後,那桌男人終於將她的啤酒端上桌,在滿滿的台灣啤酒罐中,終於有了她身上那件緊身衣服品牌的一席之地。我知道這不會是第一杯,更不會是她今天在海產攤的最後一杯。
她是酒促小姐。
酒促小姐是全新行業,沒人想過有這樣的桌邊服務,從夜店、BAR到海產店都有 … … …
據我的了解,多年來,這些出沒在海產店的女孩待遇只有愈來愈差,二○○○年時尚有勞保,在二○○九年以後已不復存在。做過這行的女孩自嘲:領的時薪也和她們的姿色一樣愈來愈低。
二○○○年前後的酒促小姐是全新行業,沒人想過有這樣的桌邊服務,從夜店、BAR到海產店都有,她們以年輕的聲音推銷各式酒類。我所在的環境所能接觸的只有海產攤內的啤酒小姐,她感嘆在二○○○年時,每小時有三百五十元,現在的酒促時薪只剩兩百元,過去有兼職人員的勞保,現在則是一無所有,連正職人力也算不上。
那些衣服和鞋子統統不適合女性活動。緊身上衣只能靠胸墊撐起,材質低劣,總在脫下時呈現大量的箍痕;有些衣服的設計沒有肩帶,甚至根本無法穿胸罩,乳頭周圍可能因摩擦而腫脹。夏季時,胸墊遇流汗易引起皮膚過敏,胸乳下緣則可能長濕疹。海產攤到了冬天賣起鍋物,這些女孩有時分到公司制服能有背心穿,但更多的是依舊如同賽車女郎般的衣物,加上墊高的鞋跟、秀出半截大腿的短裙,全部都是在限制這些女孩拿酒、開酒時的活動範圍。這樣的設計讓女孩「端莊」而「有氣質」,畢竟沒有人在意她們回家時微微外彎的腳趾,也沒人聽見她們在被窩中因腳底板抽筋的啜泣,那像是血痕一樣,脫下衣物的痕跡。
這些女孩的身分是尷尬的。帶有老婆、孩子的男人少喝,雖說這樣的客人容易服務,但可能整晚僅有一罐而已。都是男人的桌上會喝也愛喝,卻容易因為都是男人,見到一個女孩舉酒推銷,便直接吆喝起來,將餐廳當作酒店般催促開酒、陪酒。
所有的酒促小姐都被公司明定:不可喝酒,不可坐下陪吃。這原先是用來保護女孩,但喝酒的男人喜愛誇耀,更喜愛突破禁忌,當眾要求小姐陪喝是免不了的,有時藉此要脅店家──台北邪骨舒壓我不只一次看見台北按摩店滿桌的男人要店家絕不可當「抓耙仔」,接著要求小姐敬酒助興。若這時候店家有足以圓場的人也就算了,更多時候,只能看在客人生意的分上唯唯諾諾。
於是一杯、一杯,再一杯。
不景氣的時候,這些女孩是不會有額外福利的。有時喝了酒只能搭乘計程車,這些開支可能就吃下一小時以上的薪水。但既然公司不准喝酒,又怎麼可能報銷呢?
公司排出的班表不只一家店。所有和姿色有關的工作都有一個道理,那就是:男人喜新厭舊,就連倒酒的也不例外。酒商會換班,但不會讓你在同一區域換班,通常以九點作為換檔時間,有些酒商要人從中和騎到景美,或是自新店趕到萬華。這邪骨舒壓在天氣尚好的季節尚可,若遇天雨或寒流,則只能自求多福,酒商寧可請來明星代言、送上人形看板,也不可能補貼這些女孩的計程車資。我也看過酒商送上那些明星代言立牌,卻是由女孩負責組合、整理和收納。
店家對這些女孩的對待也各有不同。好的店家把女孩兒當作自己人般保護、照顧,但總有些老闆連自己的員工都不善加照顧了,遑論這些臨時人力。
醉倒的女孩曾經對我哭訴店家整天惡意欺負:若她敬了酒營造氣氛,店老闆就責怪她違反公司規定;若她不敬酒,掃了酒客的興,老闆又會向酒商投訴她態度惡劣。有些店家將酒促小姐當作免費人力使用,又要她整理冰櫃,又讓她協助點菜,當酒客上單時卻盡是推薦雜牌高粱,到頭來,小姐空站一日,還可能達不到當日業績。
這些女孩若是全班,整日下來約有千元,剩的就看業績獎金,這也是真正痛苦的來源。這些女孩既然是賣酒的,就自然有人認為是陪酒的,只是在公眾場合,畢竟還是多了些保障,但也只是些微的保障──一旦無法勸進酒品,很可能整個晚上對店家、酒客以及公司都無法交代,又有誰能在這樣的多角關係中久待呢?我所遇過的酒促小姐,有些乾脆轉為酒店小姐,有些則是早早離開這個環境,不再以酒促為業。
這些女孩告訴我,當業績催得緊的時候,有時看著酒客當面拿起其他廠牌的啤酒,只因為自己不肯陪喝,那無奈和無力感油然而生。又有時,必須拚業績,但明知開瓶的客人將會酒駕,這種種場景令人無奈,卻只能繼續陪笑推銷:一瓶,一瓶,再一瓶。
賣酒的人在夜間服務起其他人,不乏我這類型做工的,這些酒促小台北護膚店姐也說,若是到台北桑拿大型一點、好一點的地方,店家就不再毛手毛腳,或者在制度完整些的公司,酒促小姐一樣可以安全無虞,就只是推銷而已。
等多年以後,我帶著曾經從事酒促的女孩前往釣蝦場,原先感覺釣蝦無聊的她居然因為看到另一個酒促小姐而激動起來,一口氣跟她上了一手燕京啤酒,和另一名更為年輕的酒促討論起推銷心法。我不會釣蝦,技術一向很差,便聽著兩個女孩討論,這才驚覺連釣蝦場都開始有了酒促小姐,她們在一圈池子的周圍推銷,推銷那鮮少人所知的啤酒。
兩個女孩研究起各種方法,我吃蝦,喝酒。
只有她們知道這酒有多難銷,也只有她們能相互在小圈圈裡討論,我只是一個記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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